【红楼梦】· 第九十九回 林黛玉还魂证前缘,贾宝玉展裘触旧情
第九十九回:林黛玉还魂证前缘,贾宝玉展裘触旧情
诗云:
苏州旧梦金陵魂,颦卿情尽入仙门。
新妇故宅意可平,公子腹知拭泪痕。
话说宝玉刚念完诔文,忽听身后有人叫他。回头一看,竟是黛玉穿花度柳飘然而来,身上仍穿着家常衣裳,睁着一双含凄似泣的眼睛瞅着他,宝玉不觉欣喜若狂,上去抓住手道:“妹妹原来没有死。这回可好了,咱们又能在一处了。”一摸,手却是凉的。黛玉凄然道:“哥哥何其痴矣。我早在暮春三月死了,就吊在这棵槐上。因听你一番痴情感念,妹妹颇为愧疚,故来劝劝哥哥。不要为我枉自伤悲,我是个有罪人,不配让哥哥牵念。你忘了妹妹吧。”宝玉听罢怔了,霎时如轰去魂魄一般,滚下泪来道:“妹妹怎么不等我回来就独自去了?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处,你把我孤零零的扔在这浊世污地,活着又有何趣?”黛玉道:“哥哥勿要有这般痴念。妹妹死有余辜,怎能连累哥哥为我一死?”宝玉道:“妹妹有何罪过?哥哥甚不明白。”黛玉发出一缕悲音道:“妹妹没有护好家门,听信奸人谗言,误杀好人,弄的家败人散,妹妹死不瞑目啊!”宝玉见他说的悲切,眼中却无泪滴,甚为奇怪,道:“即便如此,哥哥不怪你,只恨老天不公,生生拆散你我。”黛玉道:“哥哥不怪罪妹妹,妹妹亦悔恨自咎,只求哥哥别再记挂感怀妹妹,我的眼里早已泪尽,此生还够了给你,咱们的缘分也一笔勾消了。”宝玉听他说的奇怪,乃道:“妹妹何出此言?”黛玉道:“你我前生缘定。我本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之绛珠仙草,哥哥是天界赤瑕宫神瑛侍者。你既下世为人,我也去下世为人,用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你,以偿还君之灌溉之情、甘露之惠。既然吾泪还尽,前缘已证,我还怎么再拖着哥哥为我挂虑,你叫妹妹又用什么报答你的厚爱?”宝玉听了,如雷灌顶,不觉哭道:“你我何分彼此!没有妹妹我活着又有何趣,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。”黛玉黯然道:“想我从苏州乘舟投奔府中,祖母、舅舅、舅母无不疼爱,姐姐妹妹们也是待我亲密友爱,这园中一草一木、一蕉一鹤,一亭一阁莫不让我牵念,如今人亡物非,再也回不到从前了,这一处处断井颓垣、衰草寒烟,令人心伤,可是李后主说的,别时容易见时难,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”宝玉泣道:“自从不见了妹妹,我每天都似度日如年,以泪洗面,想念妹妹,谁料想,妹妹竟舍我早先一步辞别红尘了,天地是如此惨淡,人世是如此凄凉,相思是如此痛楚,怀念是如此断肠,春花秋月、前尘往事、一切都变了。”黛玉悲道:“咱们好歹是团聚了,可紫鹃、雪雁等又在何处,我有多少牵恋的话要同他们说,可眼前是空空无一。”两人望着飒飒秋色,荒凉景境,却见西风卷起团团枯蓬,不知飘向那里。两人互诉相思之情,依依难舍,黛玉道:“妹妹也是偷空跑出幻界,如若天神知觉,妹妹回去又要遭罚了。哥哥忘了妹妹吧,我得赶紧回去了,哥哥保重!”说完一闪,又不见了。宝玉两手在空中乱抓,大哭道:“妹妹,你上那里去了?快回来啊,哥哥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,妹妹怎么走的恁快!”只见风吹柳摆,落叶纷纷,那里还有半点影迹?宝玉仰天哭道:“苍天何其毒也,夺走我的眷恋之人,我如今又成孤家游子,这世上怎么都这么无情?”忽然天下起了大雨,宝玉仍在雨中指天而诉,浑身淋个湿透,仍不肯挪动步子,口中喊道:“林妹妹,我要你回来!你别丢下哥哥啊!你回来啊!”料着无有回音,不觉黯然低下头来,望着大地不语,眼中满是落寞冷寂。忽听柳树后面有人喊:“宝兄弟,快到这儿避避雨,怎么呆站着凭雨淋去,真痴人矣!”宝玉回头一看是宝钗来了,也不搭言,低头走了。宝钗急忙跟上,两人来到亭里坐着,雨已经停了。宝玉望着遥处不则一声,宝钗道:“你怎么一声不吭离了山庄走了?那边都找疯了。”宝玉道:“怎么我就不能回来瞧瞧吗?”宝钗生气道:“这是什么话,难道我们还羁留了你不成,真是好心没好报。”宝玉道:“那我也问姐姐,姐姐怎么骗我说林妹妹跳井死了,害的我们没能见上一面。”宝钗道:“这就冤枉我了,我也是听人家说的,再说那时你真的不可贸然回去,赵姨娘心毒的那样。你又不是不知。”宝玉道:“是我错怪姐姐了,刚刚我在那树下见到林妹妹的白骨,我想把他葬了,姐姐能否助我一把?”宝钗道:“我和他姐妹一场,怎么会这点旧情也不念。我来时就带了袋子,万一见着颦儿的尸骨,也好装了,再把他葬了,不能让他做个孤魂野鬼。”说完,不禁捂口抽泣了起来。宝玉见他伤心,自己也哽咽着哭了,泪珠儿流了一脸。这时,雨又止住了,宝钗擦着泪催宝玉跟他到槐树下把白骨装了。宝玉望着宝钗暗想:他不忘旧日之情,也是个有情有意的人,不可小看了他。两人到树下匆忙收拾了白骨装在袋中。宝玉背着往园门走,宝钗随后跟着。两人来到城外,却见黄土垄上荒草萋萋,青枫白杨,遮掩座座坟冢,乃是贾氏祖茔所在。只见那边隐隐走来一荷锄农夫,宝钗招手要他过来,掏出些碎银子给他,要他掘坑将黛玉白骨埋了。农夫在垄中挖了大坑,将白骨一一放妥,扬锄添土,不多会儿堆成一个坟丘。宝玉宝钗站在坟前落泪凭吊多时,农夫回去找些纸钱,点火烧了。一缕青烟弥漫空际,熏的宝玉泪眼婆娑。宝玉定定望着坟丘哭道:“妹妹,我对不住你,连个棺木都没有,竟这样草草埋葬。我羞愧无缝可钻,只骂死自己。以后你在这荒郊野外,岂不冷清寂寞?待将来玉儿化灰化烟,再葬在这里陪你。”宝钗也哭道:“颦儿安息吧,姐姐还有甚多亲密的话,日后就只能跟灯说了。”二人望了望远处,却见西风吹遍村落,黄叶满天飞舞,陇上漠漠清寒,甚是凄凉惨淡。宝钗劝宝玉回紫檀堡,宝玉道:“就让我在府里再住几天,也好怀念旧人。”宝钗擦泪道:“我也到原来住的地方待几天,日久不来,确实也想的慌。”两个赶往贾府来。宝钗自去梨香院一探,宝玉则往怡红院来,只见庭深门掩,绮疏雕槛蒙尘,花木枯败,一派红稀绿瘦,飘叶声声寒,斜飞透纱窗,憔悴人归后,流光把人抛。园中丫鬓风流云散,听不见娇笑俏骂。晴雯秋纹何在?唯有自问清风,不觉泪流如泻,空自嗟叹感怀。宝玉掀了葱绿撒花软帘进去,只见四面墙壁铺满尘灰,墙上琴剑瓶炉已不知去向,锦笼纱罩变作蛛网污迹,金彩珠光顿觉黯然失色。书架倾倒,书籍散落一地,被人踩的纸破页污,衣镜碎裂,照出百个憔悴颜容,床上红绡帐落,摊在地上,锦被塞在床下,显出几个齿痕。宝玉拾起帐子,又篷在床阁上,往床上一倒,忆起旧时情景,泪珠儿早把枕头打湿。忽见宝钗进来道:“屋子乱的很,以后还要住着,咱们收拾收拾吧。”宝玉急忙起来,同他忙碌着拾掇一番。宝钗坐在椅子上把书本磊好,道:“什么少了都好,就这些书不能丢。”宝玉听了不语。一时天色暗了,宝钗到街上敲开几家住户,出钱买些吃的带了回来,陪宝玉坐在桌边吃了。宝玉此时身无一文,纳受宝钗惠赐,也颇为感激,道:“还多亏姐姐相助,小弟实在惭愧。”宝钗道:“都是亲戚,说这些干什么。”宝玉也确实饿了,似风扫云卷一番吃个干净。宝钗看着笑了笑,又催他安歇,自己回梨香院睡去了。宝玉躺在床上唉声叹气,辗转反侧难以入眠,想起自己以后无所依靠,孤苦伶仃,日子又该如何度过,只到夜深才朦胧睡去了。第二日,宝钗又陪他把荣宁两府逛了一遍,见了些断壁残垣,寂寞池苑,风卷枯草寒气凉,坠叶成阵飘阶砌,往事渐远。故人何处?今生难报深恩。一襟幽怨,满腹悔恨,新愁旧愁堆积。蘼芜杜若,零落风化,慈颜仁亲今日懂;残荷横斜,满地凄婉,不尽苍凉清泪。又到祠堂跪拜了良久,不觉又到了黄昏。宝玉见宝钗不顾辛劳陪自己游逛,毫无半点怨言,心里感激不尽,几次要他歇着,都被宝钗打断了。宝钗道:“天都黑了下来,我去厨房里看看去,你先坐着。”于是来到厨房,见里面确实没有什么可吃可做的。炉火已灭尽,菜蔬也不见半点,摇了摇头,离开贾门,到街上走来。忽见一老妪从门里探出头来,忙笑着上前道:“老妈妈,你家里有可吃的吗?我出银子买。”老妪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小媳妇,模样儿挺俊的,这街上好久都没有做生意的了,那还有吃的。家里倒有一坛子老酒,自从老头子死后,儿子被朝廷抓去打仗,也没有人喝了,一直都放在厨房里。”宝钗道:“那就把酒卖给我吧。”从袖子里掏出些银子交给了他,老妪眉开眼笑道:“姑娘快随我到里面来,你住在那里,我亲自给你捧了去。”宝钗道:“不必了,我自己抱的动。”老妪带他进了宅院,把一坛老酒端了出来。宝钗接了,正要离去,忽见院子里卧着一只鸡,又问他卖不卖,老妪说:“家里就这个值钱的了,都舍不得杀,你拿去吧。”宝钗道:“你帮着把鸡杀了,熬成一锅,我再带走。”老妪到案板上拿了菜刀提了鸡到井边去了,宝钗则坐着候着。
且说宝玉在怡红院秉烛枯坐无语,忽见宝钗带了酒菜进来,脸上惭意更浓。宝钗要他多饮几杯热酒暖身。宝玉此时正值愁闷,不免借酒浇愁,多饮了几大杯,酒上了头,趁着醉意哭诉心中烦怨。宝钗也陪着拿帕子拭泪,说:“怪热的,喝出一身汗来。”乃把外衣脱了,又把袖子挽了,露出一段雪白酥臂。宝玉呆呆的瞅着他的胳膊发怔。宝钗顿觉不好意思起来,低头红了脸扭到一旁。宝玉借着烛光打量宝钗,脸若银月,眼似漆杏,堪比王嫱,妙似杨妃,不觉浑身躁热,凑近了细看那胳膊。宝钗拿手推他,被他一把抓住了手,原来宝玉虽同黛玉定了亲事,然二人终未有夫妻之实,待到黛玉死了,也还是未破瓜之身,宝玉深悔误了一段佳缘,如今便不肯错过机会,便要抓紧了,嘴里含糊不清道:“姐姐好姿容,小弟倾慕许久,能否一亲芳泽?”宝钗推阻道:“不可罗唣,宝兄弟喝多了。”宝玉听他说了,甚是懊恼,拿手去扇自己的嘴巴,道:“我不是人,我是禽兽。”宝钗忙拉他手道:“宝兄弟休要自责,姐姐不怨你。如今你是孤身一人,无依无靠,我再不扶持你,你这一辈子又该如何度过?既然宝兄弟对我有情,姐姐也会真心对待。愿将终身相托,望你以后莫要辜负姐姐才好。”宝玉听了,也不容他多说,一把抱住了,走到红绡帐里。宝钗羞的满脸通红,不再推阻,任他施为。两人兴起意浓,成就鸳鸯,相眠了一夜。晨时宝钗挽着头发起来,见宝玉仍在酣睡,望望窗子天色大亮,便催他穿衣启程,同回紫檀堡。宝玉懒懒的躺着不动,对他轻轻一笑,宝钗嗔道:“懒虫要睡到几时,再不起来拿板子打手。”宝玉见他妩媚嫣然,又拉他再赴阳台,同领警幻所嘱之事。宝钗推辞不过,少不得又依了他。两个你恩我爱,不消细说。宝玉穿了衣裳,同他匆忙赶回紫檀堡。薛蟠见他二人回来,动气道:“这两日你两个到那里去了,害的大家白找了一通。”薛姨妈见宝钗低头红着脸不语,宝玉也憨憨的微笑,明白了大半,把宝钗拉至内室盘问了良久。又出来对众人道:“宝玉这几日和宝钗成婚,大家都忙碌着办喜事吧。”薛蟠、玉菡、袭人、宝蟾都怔住了,又都笑道:“好事啊,恭喜宝姑娘、宝二爷了。”于是大家赶紧收拾屋子,忙碌起来。蒋玉菡更是忙里忙外,麝月也不言不语在屋外贴喜字。大家忙活了一天,蒋玉菡又拿出银子到外面置办了东西。第二日,倪二、柳湘莲、冷子兴都拿了礼物前来祝贺。院子里热闹非常,又来了众多弟兄前来帮忙。宝钗从怡红院里带来当年晴雯补的雀金裘,要作嫁衣。宝玉拿着展开,想起旧事,晴雯音容笑貌犹在眼前,不觉掉下泪来,心想:宝钗生的圆润丰美,然俗世中相似者无可尽数,倒打了些折扣,未若黛玉、晴雯有绝代稀世之美,若能得晴雯相伴一生,也是美事一桩,晴雯未必不想嫁给自己,只是枉为他人做嫁衣裳,我等今生着实无缘。不免添了些感叹。
晚间吉时已到,薛姨妈道:“按规矩要拜堂的,我已经叫薛蟠找了些戏子来吹吹打打,也热闹些。”,宝钗蒙着盖头,穿着雀金裘。喜娘披着红扶着。下首宝蟾做了傧相紧随,宝玉宝钗赞礼拜了天地,请出薛姨妈受了四拜。行礼毕,送入洞房。还有坐床撒帐等事,不消细说。紫檀堡人声鼎沸,来了一拨人前来助兴。多姑娘同妓女云儿也来凑份子,大家猜枚行令,吆五喝六,狂笑不断。屋外鞭炮齐鸣,烟花腾空,众伙计都笑语喧哗,拍手望天。是夜薛蟠偷偷携了多姑娘到山下松间亭中偷欢去了,次日一早,宝玉宝钗过来探看薛姨妈等。宝钗见薛蝌在正室坐着,问道:“兄弟几时来的,这些日往那里去了?”薛姨妈道:“你这个兄弟为躲抄家,在山沟里才回来。”薛蝌道:“如今外头已经不乱了。听人说又是平安之年了,新帝刚刚登基。我才从山沟里跑回来,听人说大家住在这里,今儿一大早就赶来了。”薛蟠道:“邢家妹子有消息了吗?”薛蝌道:“自从贾府抄检,岫烟跟大老爷、邢大舅都充军了,想是还在路上走着也未可知。”薛姨妈因女儿才办喜事,不可谈些丧气之事,忙给他使个眼色。薛蝌会意,起身要薛蟠陪着到花园里逛着去了。宝钗宝玉又坐了一会,说了些家常话,也起身回洞房去了。薛姨妈见女儿终身有靠,甚为满意。正在高兴,忽见金桂进来,不觉扫了兴道:“你不在那屋子里待着,又跑来做甚?”金桂噘着嘴道:“姑娘出了阁,我也凑凑兴。怎么就不能进来了?”薛姨妈不耐烦摆摆手道:“去吧,去吧!那屋里有好吃的,你去吃去吧。”金桂道:“我是没吃过东西怎的?我只是来问问姑娘使的什么魔法把个娇郎骗回来的,我好学着点。”薛姨妈见他说话颠三倒四,动怒道:“你学个什么?你是有婆家的人了,你怎么胡扯起来。”金桂撇撇嘴出去了,又往宝玉、宝钗屋子里来,正见他两个在里面叙话,笑着上前道:“好一对金娇玉娃,羡煞人也!”宝玉、宝钗都不理他。金桂望着宝玉半天道:“果然是个好模样,爱死个人。”宝玉道:“嫂子别疯疯癫癫的,外人看见笑话。”金桂道:“嫂子比他们疼着你。以后有什么难事只管找我,你那一大家子宅子也分给嫂子一份才好,别叫歹人都占完了。”宝钗怒道:“这是你做嫂子的说的话吗?简直是不知羞耻。我忍了你也有一段日子了,这家里没了你还清静些。怎么你就只会翻话滋事,没干过一点正经事?”金桂道:“姑娘是个贤惠的,我们都是小人,不如姑娘何如?”宝玉宝钗知道跟他说不到头,都转身出去了。金桂回头瞪着二人不语。忽见袭人带众多亲戚笑嘻嘻走来了,宝玉、宝钗忙笑往里请,袭人笑道:“他们都是我的姨表姐妹,宝二爷见过的。”宝玉仔细一瞧,果然见过,是那年同茗烟去袭人家见的,内有一个俊俏非常的袭人表妹,就是在袭人家看见的,当年穿红衣裳的,袭人说他叫做银妋的。宝玉打量他比宝钗姿容强了几倍,多看了几眼,银妋含羞笑看宝玉,又对袭人道:“我们是赶来祝贺的,明日走了,姐姐可有好东西送我。”袭人笑道:“好容易来了,怎么又嚷着要走,这回不多住几日,我绝不放人。”众人笑道:“我们倒不想走,只怕你管不起饭。”袭人笑道:“你们是笑话我小气,不肯给亲戚饭吃,我偏要躲留几天。”大家坐着站着说说笑笑,银妋因见宝玉容貌俊秀脱俗,生了丝丝情愫,打量宝钗,似乎不过如此而已,配不上这才貌玉郎,便有些不屑,暗暗和宝玉眉目传情,弄的宝玉也心猿意马,心乱如麻。幸好被袭人察觉,好言把表妹劝下山了。多姑娘亦曾几次骚扰宝玉求欢,皆被宝玉冷言打发去了。
且说李纨、贾兰、贾菌母子逃出贾家,在山中隐居了起来,贾兰时时到山上摘些野果拿回来给母亲吃。贾菌母子在山上一处荒地上耕作了几亩田。李纨在屋外支起竹篱笆,漫成一个院子,守着贾兰在茅舍里读书。这日贾菌到城里逛了逛,回来对母亲道:“如今天下又太平了,城里贴满了告示说新帝已经登基。新天下不容再有战乱,要好好治理,大家过太平日子。街上又热闹了起来,做生意的都站满了街。”李纨在一边叹气道:“虽然如此,但我也不再想去那世俗场合居住了,守着兰儿在这山上挺安宁的。既然世道平静了,我们也该到城外走一遭,祭祭家人。”贾菌之母也擦着泪道:“事不宜迟,咱这就启程吧。”于是四人带了行李赶往贾府看了一番,见家破人亡,空寂无人,都哭成一团。又来到城外的青枫林里祭祀祖宗,只见衰草遍地,直通地之尽头,又添了几座新坟。忽见王夫人的坟边多出一坟头,立个青石碑。再一看,竟是黛玉之墓,不觉都放声大哭起来。四人焚烧纸钱,摆了果品,正在痛哭,忽然看见小径上走着一人,是个尼姑打扮。李纨呆住了,唤道:“四姑娘,你怎么出家了?”惜春冷冷的道:“你认错人了,我不是什么四姑娘,我是个出家人,只是打这儿路过而已。”李纨道:“好狠心的四小姐,绝情的很,连祖宗都忘了。既然到了祖坟前,就祭奠祭奠,怎么头也不回就要走?”惜春道:“你误会了。我不是四小姐,这些世俗之事与我无关。”掉头而去。李纨四人都气的大骂不止,无奈惜春已经走远了。李纨等又哭了一场,才相扶着起身往山中赶来。一路上李纨对贾兰道:“你要用功读书,将来考取功名,也为娘亲增增光,不要学那无情无义的四姑娘,连爹妈都忘了。”贾兰点点头。李纨又叮嘱贾菌也要好好读书,日后立身扬名。贾菌是个有志气的,道:“咱们家就靠我来兴业了,我岂能偷懒荒度时光?”李纨拍拍他的肩膀,夸道:“好孩子,婶子相信你,以后必成大气。”四人回到山里。贾菌母子因住不惯山野,要回城里去,又劝着李纨母子也一同去往,怎奈李纨心如死灰,不肯回去。贾菌母子只得别了他二人到城里去了。李纨母子送到门口,站在岗上见他们走远了,才转身回来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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